又是一年狄飞惊生辰,苏云暮办完事信步走回总堂,不出意外地见着满院的芍药。她不禁默默腹诽狄飞惊生辰日子太好,正好是暮春,芍药又太适合他如今的地位,作为礼物既不显得寒碜又有巴结奉承的空间,好像用上这些心思他就会多看几眼似的,没得辱没了花。
话虽这么说,见着满园春色仍旧是令人愉快的。她一路欣赏着,忽然被一盆与众不同的吸引了目光。那是……牡丹?她皱起眉头,脚步不由自主朝那里移动,最终在旁边站定伸手捧起花枝细看。
的确是牡丹。即使在这一片各处搜罗来的,极盛大极美艳的珍品芍药里,这丛牡丹依旧华美得耀眼:它本是最普通的淡粉色,但花瓣圆润而饱满,托出一捧雍容,被浅绿的、层层叠叠的叶子衬着,仿佛满院子芍药都小家子气了些。送礼这样的事,说是不慎也太不可信了,那么谁在这样的日子送来牡丹?在让人心里不痛快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或许……也可能是堂内什么人的警告?她越想越焦心,直到一只手压在她头顶轻轻抚下来。
狄飞惊已经看了她许久。他从她走进来时便意识到她的存在,只是宁愿在屋里看她闲闲地赏花,再慢慢走进来。但她过长的驻足无可避免地使他觉得不对劲,于是终于出来找她。他对花没有多少了解,也就无从知道哪里不对,只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但即便不知道,他的表情仍然气定神闲的,看在苏云暮眼里反倒是种镇静,仿佛他一来所有事情都会有解决的方法,是无需担心的。
“满院子的是芍药,是用花相奉承你一人之下的地位。但这盆是牡丹。你看不出来吧?这么想也挺好笑的,送来的人如果故意肯定是为了要你看,却不知道你根本不看花。”她抬眼,似笑非笑地,手仍然停在那朵牡丹的花茎上。
她这么说心里觉得舒服些,重新有了些闲聊的心情。又低头看看花,手上微微用力把它折下来。她顺手把边上的叶子摘干净,团在手心里揉搓着,指尖沾上了些浅绿的汁液。”虽然我不喜欢牡丹,衬的我人太单薄,平淡无味似的,但偶尔试试也不是不行。怎么样?这盆花我拿去了,你别不舍得。”
她这么说是故意的,明知狄飞惊无所谓这些,偏偏要多问一句,仿佛占到了什么便宜。狄飞惊看着她微微笑起来,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想要自然直接拿去。记得先查清楚谁送来的。”
她唷一声,笑着转过身去与他拉开些距离,拉长了音调答:”狄大堂主好欺负人,一盆花都要劳动我查,好像你这么大个地方没人负责记礼单似的,我才不要拿它当酬劳。”
狄飞惊含笑看她闹,伸手去牵她接过手心里那团被揉烂的叶子和刚折的花,低眉顺眼地垂着头:“狄某什么事不倚赖苏姑娘。”
他眉眼本就好看,垂着头更看着清秀可爱,加上语调轻快又平和,仿佛这是什么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苏云暮没料到,微微怔一下咬着嘴唇红了脸,反应过来后愈发嗔怪:“别拿你收买人心那套对我。难道我看不出来么?”她脸上红晕未褪,说这话更显得言不由衷。
她想了想又转回原先的话题:”不过说真的,这事你准备查到什么地步?礼单上总该记了名字,但记的名字是不是主使,是存心的还是送错,又有什么目的,都有足够多的内容可查呢。但如果太大张旗鼓了,为一盆花这样,反倒像你有别的心思似的。”她犹犹豫豫地说完,蹙起眉头对上他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
“查礼单,顺便查查此人的关系。别的日后留心。”狄飞惊答得果断,想来留待日后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人在暗我在明,且不知有什么威胁,贸然查了也是白费心力。想到这里,她微微颔首觉得没什么别的可说,便弯腰搬了花准备离开。
狄飞惊伸手拦她。她手臂在空中一顿,收回来仍旧站直了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什么事?我本就是办完事顺便来看看,我那里还有些东西等着……嗯?”他忽然靠近,伸手过来托住她头,视野一下子被他的衣襟占据,干净微苦的青檀气息扑过来。她愣在原地,心跳无端加快了。
她头顶靠后的位置梳着的发髻被手指拨开,头上略微重一下,接着钗子紧了紧,垂下来的发丝被分开梳顺,碎发别到耳后。她不由得想自己的头发奔波半日是否凌乱了,现在他又理到什么地步。狄飞惊不会这些,至少过去他见她梳妆时从未做过什么,虽然这多半因为她不在刚醒的时候调情。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狄飞惊做完这些退开说:”好了。去做事吧。”
“你……我头发乱了吗?”她仍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呆。狄飞惊看着又笑起来:”没乱,把那朵牡丹簪上了。挺好看的。”从他的眼里看过去,粉色衬得她皮肤光洁,在阳光下莹莹的如玉一般。她这才意识到那朵被接过去的牡丹花最终又回到自己头上,不由得又嗔他一眼,自己伸手又掠了掠:”那……我走了?”
她这么说着,偷了个时机在他脸颊边落下一吻,迅速转身跑开,理直气壮地回头补了句:”给狄大堂主簪花的酬劳。”他站在原地哑然失笑,看那朵原本让人不痛快的花,在她身上反倒是青春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