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名,论阴间如何过年。
“少陵,今夜我来蹭饭好么?”李商隐举着一枝刚采的梅花笑盈盈地走进来,穿的衣裳虽是旧的,却因腰上新挂的红香囊而添了几分喜气。
“这自然好。但我嫌李太白他们太闹腾,今夜只是和家人一起随意吃一顿。他们明天才来呢。你不嫌弃我这粗茶淡饭,就一家人一起来也好的。”杜甫正在房里打扫卫生,扫帚扬起的碎纸片都不小心粘在了头发上。李商隐抿嘴笑着走上前替他取下来,顺手将梅花插进柜子上的花瓶里。
“我们倒也好笑,生前穷也罢了,到了这里不知为何还过得紧巴巴的。大约是穷惯了。”他一边嘴上这么说,一边将那支梅花扶正些。“这样插好看么?”
“好看的。你倒也别说,现在朋友都在着,家人团聚,日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挺好的。也不比在世时有多少可操心的。吃穿用度这些,都是过世的人了,有什么可讲究的。让他们尚且活着的人好好活要紧。”杜甫抬头看他一眼,又掠一掠鬓发,起身将扫出的灰拿去倒了。
“你真没什么可操心?你这后世名声愈发响亮了,你也不看一看?”李商隐懒散地靠着木柜站着,笑得愈发促狭。
杜甫端着茶走过来,浅笑着瞥他一眼:“多大人了还没个站相。再说,你就不怕这柜子不稳倒下来。若是砸到你就不好了,砸了这花也不好啊。”他在案前坐下将茶杯放下,又抬头问:“吃点心吗?我去帮你拿些?”
“别忙了,我又不算是客。我这就坐下,我们喝茶聊会天。”李商隐走过来坐下,又问:“你还没回答我呢?真不在意身后名?”杜甫看见他的目光越来越明亮,一眨一眨的像是里面藏了些星星,忍不住莞尔了。
“义山刚来这的时候,显见是苦大仇深中年人,怎么如今愈发像小孩子了。”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敲敲他的脑袋,看他故意皱眉的模样更觉得好笑,显得双眸弯弯温柔极了。“若说完全不在意,也是假的。但既然在世时致君尧舜之志就未能实现,如今再想这些更是无益。能做的都做了,如今看开了。这话倒应该我来问你,后人关于你吵吵嚷嚷的比我多多了,你也没在意?”
李商隐正忙着将茶汤沫撇开低头品茶,一汪青碧的茶水在他手里倒显得更好看。“什么身后名,我身前干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这些了。”他抬头望一望窗外,“少陵檐下的红灯笼和屋前流水真是好看。灯笼我也挂了,只是屋前景色没这么漂亮,衬不出来。你看这不比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声重要?”
“慢些喝,别烫着了。现在水都结冰了你还说好看,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更好看呢,天光云影全倒映在里面,各色的鱼儿都出来了。”
“我知道。‘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你喜欢这些。不过你倒不在家里凿池子养鱼,或是架笼养鸟。我过去见过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如此呢。”
“这有什么好的。出门便能看见这些,屋里的有什么好看。你之后闲了,我们一同去山里玩,我叫上李太白、岑嘉州他们,你也叫上韩畏之。人多点热闹。”杜甫也放下茶杯看窗外的远山,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
“这……我与他们素昧平生……”李商隐一怔,下意识说了一半又截住了话头。“也是,人多热闹。”他盯着茶杯目光一动不动,笑容仍停留在脸上,却显得有些勉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义山不必多想的,现在不比那时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喜欢你的。”杜甫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新年快到了,之后的日子还很长呢。总会好的。”
李商隐仍是沉默着,笑容却轻盈了许多。他不知道杜甫是不是随口安慰,但他获得的温暖确实比这句话更多。之后的日子,他终于开始相信有之后的日子,百年后或是千年后。在那时他的诗歌会有另一个春天,而自己会与杜甫被相提并论因为他的确写了很好的诗,留下了很美好的感情。
“新年快到了。”他最终只是这么说,并再度望向窗外的灯笼。他的确在期待新的一年,而这份期待对他而言如此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