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玻璃是有灵魂的么?”
被邀请进入内室的访客推门而入时,艾玛正俯身望着沙盘,双臂撑在两边显得身体异常舒展,仿佛无骨的藤蔓即将攀附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她听见厚重木门被推开时轮轴吱嘎的声响,神秘地微笑着却没有抬头。她温柔而几乎是怜爱地伸手拨弄覆盖着整个沙盘的青绿色玻璃碎片,又在最中央的,最大而尖利的那片上停下来。
那淡红色的是……血?哪里来的血?来客不由自主地被这副画面吸引目光,恐惧而又兴奋地凝视着这意义不明的仪式。“灵魂……玻璃……?我想是有的吧,艾玛大人。”他仍盯着那片绿色玻璃,脚步急促地上前,渴望更仔细地看清这一幕。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好奇吗?
轻轻的笑声传过来,艾玛终于抬头,两只颜色不一的眼睛闪着奇特的光彩。“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她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礼貌关怀的话,手指仍停留在沙盘中央的玻璃上流血。淡红色的,半透明的血。这样的血是如何从她凝结着透明晶石的指尖流出来的呢?不重要。它只是流成一道蜿蜒的线,像身体之外的血管似的,又在玻璃碎片上分了岔,没入看不见的地方变成晕开的血点子。于是碎掉的玻璃也活过来,成了祭典过后凌乱的废墟。艾玛的血是流不尽的,就像绿玻璃组成的永不干涸的湖泊。
“没关系的,说谎也可以的。”她嘟嚷一句,甩甩手放开她的玩具,眼睛像狐狸般眯成细细的线,延续这样戏谑的、把玩的目光对着来客,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真实或虚假都在房间里飘起来,成为五彩的贴在天花板上的气球。“你的答案,你的灵魂,连同所有人的灵魂,都不比这滩玻璃更珍贵。别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这只是最普通的玻璃。接受自己在被轻视的事实这么困难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地冒犯意识体,他们中的大部分也不敢将玩笑仅仅视作玩笑。她已经转过身去觉得兴趣缺缺,当然不会再看到来客的模样,肩上披着的深绿色丝巾随着动作滑下来,带着艾玛身上的玻璃碎屑一起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位访客是谁?她邀请他来做什么?甚至,他是淡金色水晶构成的晶素还是一条金色的锦鲤?艾玛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想以此获得快乐——这个词有点太陌生了,在情绪对她而言已经需要通过思考理解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气球这一瞬间一起破碎,五彩的碎屑落成一场雨。爆炸的巨大响声如同访客那颗无机物组成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这个……人,是还有心的。艾玛听到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困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她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但那个问题都已经掩埋在茫茫的白雾中。或许这关乎她无法拥有的东西吧,比如爱,比如鲜活的心。
“……抱歉,我开玩笑的。请问你为什么来这里?我有些记不清了。”她温顺地,礼貌地回头捡起披风,以对她来说太过正常的迎客姿态拉过沙盘后的凳子在客人的圈椅前坐下,仿佛那片流着血的绿色湖泊从来不曾存在。